1
十二月初三,千氓山,大雪封山。
他们是在傍晚时分陆续到来的,前前后后一共三人。
三人一高、一矮、一胖,一样的风尘仆仆,瞧他们的穿着打扮,都不是本地人的样子。
他们问了主人的名字,乞求暂住一晚。我独居深山十几日,委实有些寂寞,见他们谦逊有礼,便也就应了下来。
我将他们安置在西厢房,几人身上的积雪入屋即化,湿了个通透。我拿出几件主人的衣服让他们换下,三人寒暄再三,异常感激。我对此习以为常──但凡进山拜见主人的,总是这般有礼,无论他们在山外是富甲一方的豪客,还是占山为王的草寇,到得这里,通通都变得低声下气。
并不是千氓山的大雪扫掉了他们的傲气,而是因为,他们都是病人。
三人脸上一样长着黑斑,这是中了尸毒三日后的症状,这种剧毒惟有此间主人──千毒先生的眼泪可解。
2
天色已黑,我将三人邀到正厅。我烹置了猪鱼汤为三人祛寒,略尽地主之谊。
猪鱼是千氓山的特产,因体型肥大而得名,肉质鲜美,伴以三春发芽、三春长叶的一钩草煲汤,虽不是奇珍,倒也难得。
三人拾箸,浅尝辄止,礼貌性地赞誉两声,脸上均现出愁闷的神色。
我会心地一笑,举杯宽慰道:“三位大可宽心,这尸毒虽然是世间奇毒,若要致人死命,却也需要九日。三日生黑斑、三日腐烂、三日攻心,主人明日即归,各位只消抹上主人的眼泪,不用一日,便可药到病除了。”
三人见我说得轻巧,脸上登时现出喜色。他们—齐向我举杯,连道有劳先生引荐。
论年纪,我比三人实在小得多,可他们叫我先生,我依然不动声色地受了,抬手喝下那杯酒。
“只是,”我话头一转,脸色一沉,冷冷道,“三位到底是怎么中的这尸毒,却要在屋里老老实实地说清楚,若有半句谎话,明日可不要怪我家主人见死不救了!
“三位可听清楚了,我家主人虽然生性疏懒,却是宅心仁厚,每有病人到此,总是有求必应。只是有一条,务必要得病之人说清楚是怎样染上的尸毒。主人平生最恨说谎之人,若有人出言相欺,被他知觉了,他定会任由那人自生自灭!”我一边把玩着白玉酒杯,一边不急不躁地说着。
三人坐在桌边,张嘴结舌,脸上阴晴不定,似有难言之隐。
我啪地把空酒杯放在桌上,寒声道:“三位来时可见我家门外的三座坟丘?那坟中的三人便是欺我主人的骗子。主人恼怒,任凭三人中毒而死。这千氓山虽小,再添三座新坟,总还是有地方的!”
我一句话,声音不大,气势却十足。三人中较胖的一个面色一白,手腕一颤,手中的银箸掉落在地。